江城子(南来飞燕北归鸿)赏析

【江城子】 

南来飞燕北归鸿。偶相逢,惨愁容。 绿鬓朱颜,重见两衰翁。 别后悠悠君莫问,无限事,不言中。 

小槽春酒滴珠红。莫匆匆,满金钟。 饮散落花流水、各西东。 后会不知何处是,烟浪远,暮云重。

苏轼与秦观,北宋词坛上的两颗巨星,一为豪放之首,一为婉约之宗。从元丰元年,三十岁的秦观访苏轼于徐州起,到他五十一岁去世,他们交往了二十一年,其间结下了深厚的师友情谊。叶梦得《避暑录话》卷三记载:“苏子瞻于四学士中最善少游,故他文未尝不极口称善,岂特乐府。”在老师的眼里,秦观是他最得意的学生。但是他们都是仕途坎坷,由于不断倍受政敌的打击,屡遭贬谪,甚至被削去官职看管起来,导致他们晚景凄凉,客死他乡,不意造化弄人若此。

元符三年四月,秦观被移诏衡州,苏轼也被获准内迁,这对饱经磨难的师生希望马上见面,共话别情。据《苏诗总案》卷四三载:“四月,得秦观书。”并表示:“若得及见少游,即大幸也。”六月,师生会于康海。不想康海一去,竟成永诀!

相见后,少游拿出《自作挽词》给东坡看。

婴衅徙穷荒,茹哀与世辞。官来录我橐,吏来验我尸。
藤束木皮棺, 槁葬路傍陂。家乡在万里, 妻子天一涯。
孤魂不敢归, 惴惴犹在兹。昔忝柱下史, 通籍黄金闺。
奇祸一朝作, 飘零至於斯。弱孤未堪事, 返骨定何时。
修途缭山海, 岂免从闍维。荼毒复荼毒, 彼苍那得知。
岁冕瘴江急, 鸟兽鸣声悲。空蒙寒雨零, 惨淡阴风吹。

殡宫生苍藓,纸钱挂空枝。无人设薄奠,谁与饭黄缁。
亦无挽歌者, 空有挽歌辞。

东坡看罢,拍拍少游的背,说道:“某常忧少游未尽此理,今复何言?某亦尝自为志墓文,封付从者,不使过子知也。”看来他们都早已做好了客死他乡的准备。钱钟书论《五柳先生传》云:“秦观《淮海集》卷五《自作挽词》设想己死于贬所、后凄凉寂寞之况,情词惨戚,秦瀛撰《淮海年谱》元符三年:“先生在雷州,自作《挽词》,自《序》曰:‘昔鲍照、陶潜皆自作哀词,读余此章,乃知前作之未哀也’。”

此次相会,秦观又赋《江城子》以记之:

南来飞燕北归鸿,偶相逢,惨愁容。
绿鬓朱颜,重见两衰翁。
别后悠悠君莫问,无限事,不言中。

小槽春酒滴珠红,莫匆匆,满金钟。
饮散落花流水、各西东。
后会不知何处是,烟浪远,暮云重。

师生在落难中相会,却没有一丝相逢的喜悦。相向无言,愁容满面,两鬓苍苍矣。他们或许已经预感到“后会不知何处是”,也许今生无望!所以只有一再劝酒:“小槽春酒滴珠红,莫匆匆,满金钟。”“饮散落花流水、各西东”,何等的凄凉!

别后两个月的八月二十日,秦观便于藤州光华亭上中暑而卒。《宋史 秦观传》记载:“及死,轼闻之,叹曰:‘少游不幸死道路。哀哉!世岂复有斯人乎?’”“少游已矣,虽万人何赎!”声泪俱下,痛何如哉!
次年,苏轼也在常州与世长辞,终年六十六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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